长沙钓鱼最多的人是谁

更新于:2024-05-17 00:03:41

文|马桶

供图|匡威

匡威看着浪头不时从他头顶掠过,感觉此时的海水,比往常更深邃。他就那样看着海浪,越看越有味,越看越……毛骨悚然。他突然想起了尼采的名句“当你凝视深渊之时,深渊也在凝视你”。

那漆黑的海水之下,几千米深处,是否有一种神秘的力量,主宰着地球上一切生灵的命运,甚至制定了宇宙运行的基本法则?

匡威站在甲板上,就这样凝视了一个多小时。深海第一次让他产生了敬畏之心,有点类似于自己小时候对父亲的情感,又崇拜,又有点怕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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匡威祖籍娄底,父亲部队转业后,在长沙某高校任职,因此他出生于长沙。

在匡威记忆中,父亲经常在外出差,搞地质勘探。六岁时,匡威第一次吃到了方便面,真香啊,当年,别的小伙伴大多还没见过这玩意,这让他很是自豪,吹嘘了好久。

每年春节,父亲都会带很多年货回来。这一年,他甚至开了一辆吉普车回家,车后面满满一车都是花炮。三十晚上,匡威玩花炮玩了一通晚,院子里的小伙伴们也跟着爽了一把。

在小匡威心目中,父亲是大英雄:举手投足都是帅气威武的军人范;有一份体面且受人尊敬的工作;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,但能让四个小孩(匡威上面还有三个姐姐)吃得饱穿得暖;经常出差,见多识广,游遍祖国大好河山。

也正因为父亲是军人作风,在家话很少,能用一个字解决的,绝对不会用两个字。上得要他讲一句话出来,那基本接着就是一个嘴巴子扑过来了。

父子俩前些年的合影

当然,匡威说,父亲打他并不是很多,只是下手比较重而已。别的父母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,一个打一个护,匡威的情况是,娘老子打了半天,爷老倌开始在旁边不做声,嫌不过瘾,还过来补一脚。

父亲最大的爱好是钓鱼,学校附近的水库,是他最常去的地点。匡威五六岁开始,父亲就带着他去钓鱼了。用竹子做的简易钓竿,自己一根,崽一根。不同的是,他自己用的杆子长一些,还分成三截,可以伸缩;给崽的小钓竿比较短,只能钓点小鲫鱼什么的。

平日很沉默的父亲,这时候会跟匡威讲不少话,比如“崽哎,你去挖几条蚯蚓放桶子里啰”“崽哎,你这个钩子细哒啦,换个大点的啰”等等。

匡威很珍惜这种交流机会,往常在院子里飞天蜈蚣样的,但每次去钓鱼都很认真,杆子一定甩得远远的,然后安安静静坐在小板凳上,屏神静气盯着浮漂,希望能钓上更多的鱼,得到父亲的赞赏和鼓励。

匡威后来也经常带女儿去钓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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钓鱼这个爱好就这样继承到了匡威身上。读书时,有一段时间他迷恋玩游戏,很少去钓鱼。但后来有一次在野外看到有人在钓鱼,他又手痒,回家捡起钓竿,骑着车直奔水库。

1997年,匡威进了父亲所在的学校读计算机专业,同年,他家里有了台电脑,可以拨号上网。匡威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内一些专门的钓鱼论坛看帖回帖,学技术。也是从那时起,他知道了所谓“台钓”。其实就是从日本传过来的一种新的钓鱼技法,从饵料到鱼竿到浮漂等,都跟中国传统钓法不同,效率自然也更高。

匡威这一猛子扎下去,一发不可收拾,技术上进步很快。省吃俭用买进口钓竿之类的,自是不在话下。

不过,再热爱,钓鱼于匡威而言,也只是一个业余爱好,他毕业后留校,先是带计算机专业学生实习,后来又去杀猪,继而承包食堂赚到了一小桶金。

匡威展示他在水库里钓上来的一条翘嘴鱼

他没想过要走职业钓手这条路,因此技术并不能算顶尖;也打过几次比赛,成绩只能说是一般般。

2009年,食堂承包合同到期,匡威不得不离开了学校,开了一家渔具店。到这个时候,匡威才觉得可以把钓鱼作为自己的事业,他认为自己积累的这些知识和技术水平,比常人还是高一些,在wWw.DIaOyuCha@Ng.com这个行业站稳脚跟没有问题,说不定还能发点小财。

然而现实是残酷的,渔具店前四年只能保本,后面三年都是亏损状态。究其原因,匡威承认,主要还是因为自己太傲气,自认为有了志同道合的小圈子,就可以了,其他那些不太懂钓鱼的人,或是技术水平不如他的人,他懒得去招呼。

不过也搭帮了那个小圈子,拓宽了匡威的视野,为他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门:海钓。

兴奋得在船上摆起了POS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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匡威第一次海钓,是懵里懵懂去的,把万把块钱一交,就出发,结果没想到跟了一个特别不靠谱的导钓,装备什么的完全不匹配,路线也不对。

那个导钓在业内的名声很不好,专门坑下家,靠带不懂行的人出海钓鱼赚钱。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很危险的事:

出海的众多规矩里,有一条是最重要的,即千万不可下海游泳,因为在外海,随时有可能碰到鲨鱼。匡威就亲眼见过200多斤的一条鲨鱼,离他们船只有五米远。那天钓鱼时,导钓自己的一个假饵不小心甩出去几十米远,漂在海上。另一个萌新钓友问导钓,要不要去帮他捡回来。导钓很不负责任地答道:“可以啊,你捡到了就归你。”

那个假饵,其实也就三四百块钱,萌新钓友只是很善良,想讨好一下导钓而已。于是他把衣服一脱,就从船头跳下了海。

海面看上去风平浪静,但内有暗涌,萌新拿到假饵后,被海水推到了船尾,眼看他体力渐渐不支,其他人赶紧用很长的搭钩把他拖上船。再晚一点,可能就危险了。

这时,香港的船老大吧嗒吧嗒从上面下来了,他很胖,走路姿势捏像只企鹅。有人向他报告了这件事,他边下楼边很生气地大骂道:“丢雷老谋……”

那次船从惠州出海,去了十五个人,结果总共钓到的鱼不到200斤,最大的是一条七八十斤的章红。不够分怎么办?只好把那几条鱼剁碎,每人拿几坨回去。

在渔具店展示他的战利品

那次海钓尽管很失败,但让匡威找到了新的职业方向——成为一名专业导钓。一来,渔具店生意不好;二来,他觉得凭自己的实力,完全可以做得比别人好,至少不会更差。

因此回长沙后,匡威开始半卖半送处理自己淡水钓的装备,并专心研究海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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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第一次见匡威,大约是2015年,在他的渔具店里,他拿出自己钓的各种深海鱼招待大家。适合生吃的,做刺身,其他的,或煎或烧或打边炉。

这时是匡威那家渔具店的尾声。在众多好友的怂恿下,他后来在自己家里开了一家“左手深海鱼”私房小店,专门料理各种海产。因为食材新鲜,性价比高,生意一直很好。

同时,他每个月还组织一次海钓,大家钓到的鱼,就直接卖给他,他运回来,在店里卖,形成一条产业链。

第二次去海钓,匡威就钓到了百把斤鱼,包括一条二十多斤的章红,收获颇丰。经济价值也不错,鱼卖掉基本可以赚回70%的费用。

自从爱上海钓,匡威对淡水钓就失去了兴趣。那刺激程度,真不是一个档次。

在私房小馆里展示他钓到的狗牙金枪鱼

淡水钓上鱼时,经常会放放线,卸一卸力,像拔河一样,拉扯一下;而海钓时,鱼一旦咬钩,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,要用最快的速度把鱼从150米深的海里扯上来,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动作。

胜利之后,再累都是值得的。匡威每次都很兴奋,把鱼抱在怀里,宝贝样的,再拍张照片留念。

他记忆最深刻的,是第三次出海。地点仍然在中国南海油田区域。那天,凌晨两三点,正是大家作业的最好时段,匡威也拿着根钓杆站在船头钓鱼。

刚还风平浪静的大海,突然就变脸了,两米高的浪头不断打过来,把这搜钓鱼船掀得前俯后仰,活像个喝醉了酒的小满哥。

其他钓友都进船舱休息了,只有匡威还站在船头,他把钓杆仍在一边,手牢牢抓住栏杆,看着浪头不时从他头顶掠过——随着船身一上一下地颠簸,那两米高的海浪,居然偶尔可以舔到五楼船舱,太壮观了……

匡威站在甲板上,就这样凝视了一个多小时。平日天气好的时候,匡威也喜欢站在船头或船尾看海,看日出日落,他沉醉于那种自由和辽阔中,但那感受,仍然比不上这一次来得震撼。

海越深,颜色也会越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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匡威小时候,是父亲带他去钓鱼;等他人到中年后,是他带着父亲去钓鱼。因为父亲年岁高了,眼神不太好,他会帮着把线穿好,饵挂好,他郎家只用甩竿子。

但父亲并不太喜欢这样,他一世人,最怕麻烦别个,哪怕是自己的崽。最后一次跟匡威出去钓鱼,是七十岁出头那一次,之后就不愿去了。

父亲话仍然很少。看到匡威海钓回来的大鱼,他也只是说一句“好多牙齿啊”,或者“好大一条啊”。顶多再嘱咐一下崽伢子出海注意安全。

给父亲看他钓到的大虾

三年前,匡威把私房小店关了,在南郊公园里面开了一家还比较上档次的饭店,叫“脍?深海鱼”,仍然主卖深海海鲜产品,再加上一些湘菜。

他仍然保持每个月去南海海钓一次的频率,只是这两年因为疫情,中断了几个月。后期他嫌累,不再做导钓,只是纯享受钓鱼的过程。

有一次吃宵夜的时候,我对匡威说,我很羡慕他——钱也赚了,玩也玩了,事业稳定,家庭和睦,真的是熨帖得不能再熨帖。

匡威笑笑说,其实他这一步步走来,都是凭兴趣和感觉。小时候只觉得钓鱼很好玩,鱼也很好吃,从没想到日后会成为自己人生的主题曲。

把自己海钓的部分照片贴在了新店的墙上

他最欣慰的事情,是老爷子身体很好。匡威小时候一直到青年时代,父亲对他都极为严格,几乎从没表扬过;年岁大了后,性格变柔软了,经常对崽伢子说些鼓励的话语。

也许父亲就是电影《大鱼》中老头说过多次的那条最大的鲇鱼,那条永远不会被抓住的鲇鱼,没人能进入并读懂他的内心世界。

不管怎么样,在儿子心中,他就是传奇。

作者介绍

马桶,“故事长沙”创始人、主编,原《晨报周刊》首席记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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